墨跡

　　花了些時間，蘇伯毅才把印象中的建築畫出來，等他畫好以後，也已經到了中午用餐時間了。
　　他想了半天，也僅記得後院的樣子。
　　紅磚牆上有個刻著四隻頭向著中心的蝙蝠的窗子，牆腳還有兒童的塗鴉。花圃的旁邊不知怎地安置了一隻石獅子，石獅子身上竟披著一個破舊的毯子。花圃的另一邊是一個小水池，旁邊也環繞著枯萎的花朵。
　　他把畫拿給王獻逵看，王獻逵看到畫中內容，卻沉默了好一會兒。
　　「欸，阿逵，怎樣？」
　　「這不是威哥他家嗎？去年我們不是才去拜訪過？」
　　蘇伯毅愣了愣。怎麼會是同學家？而且是那個陳立威……慢著，陳？那家人不也姓陳？
　　突然，王獻逵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對他使了個眼色之後，自己識相的走遠些，讓他們能單獨相處。
　　李心潔這時從外面回教室，手上拿著她的便當盒。她是直接往他的方向走過來的。
　　「蘇伯毅，你氣色還是很不好呢。」李心潔面露擔憂的說：「欸？」她發現蘇伯毅脖子上的紅痕時，看起來似乎更擔心了。
　　「讓你擔心了，我沒事啦！」
　　「這樣好了，這個給你。」李心潔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紅色護身符，上頭沒有任何的廟宇神祇的名諱，連個圖案符號都沒有。
　　蘇伯毅接過後，發現自己精神感覺好些了，輕輕捏著，感覺到裡頭有個像是小石子般的異物，隔著一層塑膠皮依然可以感覺到上頭透出的冰涼。
　　「這個是？」一般廟裡求來的護身符的內容物，多以符紙包著香灰為主，不然就是一塊內嵌神像的透明塑膠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裡面包著其他東西的小囊。
　　「這個是一個認識的朋友給的護身符，反正我也用不著，看你好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，所以就給你戴著吧。」
　　「謝謝妳。」對於李心潔送的東西，蘇伯毅也沒有多做懷疑便收了下。
　　見他已經收下了，李心潔才拿起她的午餐回去和她的朋友們一塊吃飯。


　　夜晚很快的又到了，蘇伯毅有些忐忑不安的爬上床舖。
　　夜越來越深了，眼皮也漸漸的沉重。
　　那只護身符就掛在他的胸前，隱約可以感受到內容物傳來的冰涼感。
　　模模糊糊的，他眼前出現了一個老舊的四合院，一個高大的男人拎著一個盒子小心的走進門。不知道為什麼，他就是知道那裡裝的是一個蛋糕。
　　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眼熟，但是他一時想不起在那兒看過。
　　「天祐，這是？」美麗的陳夫人迎了上前，困惑的看著自家相公。
　　「噓，別吵到美如了。」陳老爺的聲音也很耳熟，但奇怪的是，年過三十的他聲音竟有些怪異，像是青春期的男孩剛變聲不久。
　　男人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放在桌上，輕聲吩咐道：「惠心，妳那邊如何？禮物準備好了嗎？」
　　陳夫人掩嘴輕笑：「誰像你，前一天才在準備。人家早就準備好了。」
　　「不知道美如會不會喜歡我給她的禮物。」陳老爺困擾的說：「我一個大老粗，不曉得女孩子家喜歡什麼。」
　　陳夫人莞爾，柔聲道：「只要你給的，美如一定會喜歡。」
　　夫妻倆細聲討論著，渾然不知明天即將到來的厄運。
　　很快的，過了一天了。
　　黃昏時候，由陳夫人帶著小小姐來到客廳。
　　陳美如驚嘆的看著桌上可口的蛋糕，一臉驚訝的看著拿出一個精美包裝的盒子的父親。
　　「生日快樂，美如。」
　　「這是特地替你訂製的巧克力蛋糕唷！」
　　「來許個願吧。」
　　陳美如閉上眼睛許願，好一會兒後，才重新張開眼睛。
　　「美如，告訴娘，妳許了什麼願望，好嗎？」
　　「嘻！說出來就不準了。」
　　「拆開來看看。」陳老爺有些不安的搓著手，注視著陳美如拆開包裝。
　　是一條鍊子，只是陳老爺高大的背影擋著，他看不到是什麼。
　　「謝謝爹，美如很喜歡。」
　　「娘也有禮物要給妳唷。」陳夫人微笑，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紙盒子，包裝得不怎麼精細。
　　陳美如好奇的接過了盒子，隱隱約約似乎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東西。當包裝撕開之後，出現了一個洋娃娃，一個作工並不是很精細的洋娃娃。
　　「哇！娘做的洋娃娃！」陳美如開心的高舉著娃娃：「我好高興喔！謝謝娘！」
　　「這麼喜歡娘做的禮物啊？爹要吃醋囉！」陳老爺笑呵呵的說：「噯，娘做的禮物當然比笨蛋老爹去外頭買的好囉。乖女兒啊，送給爹好不好？」
　　「才不要呢，這是娘給我的。」陳美如俏皮的吐了舌頭。
　　陳夫人微笑，搖搖頭看著在寶貝女兒面前就變成頑童的相公。
　　蘇伯毅愣愣的看著，很想要他們趕快走，但是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　　忽然他的視線回到了大門口，似乎變成了故事中的某人。
　　他粗魯的踹開門，隱約覺得自己身後也有一群人。一群不懷好意的人。
　　一破門而入，映入眼簾的，是一個高大且憤怒的男人。
　　「闖進我的房子做什麼？快出去！」
　　那張臉，竟然跟陳立威幾乎完全相同！
　　蘇伯毅愣了愣，但夢中的「他」可一點也不遲疑。他招呼了身後的手下，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陳老爺抓住，然後押在地上。他們用棍棒毆打，最後用一把刀刺進了他的咽喉。
　　他死前的慘叫，淒厲得令他顫慄。
　　然後，他找到了陳夫人，盡情的凌辱她，接著，是躲在衣櫥裡的陳美如。
　　眼前畫面一轉，他成了另一個人。
　　所在的位置變成了醫院。
　　蒼白的擺設，刺鼻的藥水味，仍然掩蓋不住他的興奮和好奇。
　　醫生讓他和一個年輕人單獨見面。
　　那個年輕人眼神渙散，臉色蒼白，獨自坐在病房的床上，嘴巴一張一闔的，也不知道在做什麼。
　　「你就是張煥嗎？」他興奮的拉了椅子，坐在他面前。
　　這是無庸置疑的。這整間精神病院就一個張煥。
　　張煥看也不看他一眼，口中伊伊呀呀的，小聲的哼著旋律。
　　「你能告訴我，你在陳家大宅裡發現了什麼嗎？」
　　聽到陳家大宅四個字，張煥很明顯的一顫，突然開始大聲哭泣。
　　而他卻只是越來越感興趣。
　　「啊！」突然的，張煥大叫一聲，停止了哭泣。
　　就在他疑惑該來一探究竟的醫生護士完全沒動靜之時，張煥口中竟然發出了小女孩了聲音。
　　「你這壞人！不要欺負我的媽媽！」尖細的嗓音大聲尖叫，他覺得自己耳膜似乎快要破了。
　　張煥掐住了他的脖子，力大無窮似的把他舉了起來。
　　張煥的樣子扭曲，變成了一個小女孩的模樣。她飄浮在空中，使勁的掐著他的脖子，他感覺沒多少空氣進入他的肺部。
　　突然的，一道強烈的白光從他胸口射出。一個淡金色的，古代武將般的人影突然的出現在他和小女孩之間。
　　武將一手持矛，一手抓著小女孩的脖子。小女孩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的悽慘，身上不僅殘破不堪，而且還像是被燒傷般冒著煙。
　　「住、住手！」蘇伯毅找回了自己的聲音。看到小女孩痛苦的模樣，讓他覺得小女孩像是又被人殺掉一次般。
　　淡金色的武將只是斜眼看了他一眼，然後放下了小女孩。
　　小女孩低聲啜泣著，淡金色武將背對著蘇伯毅，手上的矛依然指著小女孩。
　　蘇伯毅正想替小女孩辯解些什麼的時候，小女孩和淡金色的武將雙雙消失。
　　他醒來了，一陣罪惡感湧上心頭。
　　難道他是那群亂民的其中一個？
　　蘇伯毅想到什麼似的，連忙把護身符的內容物倒出來看。
　　一個白色的小石頭靜靜的躺在他的掌心，上頭刻著一個鮮紅的字。
　　陳。